【巍澜】于轮回尽头处等你（二）
（二）
虽然加上赵云澜，判官只辅佐过三位冥王，但他可以对着生死册发誓，赵云澜绝对是自冥界初成以来，对“混账”这两个字诠释的最淋漓尽致的一任冥王。
赵云澜在上任后第一件事，就是确认了他能以冥王之身前往人间。
赵云澜在上任后第二件事，就是打开生死册翻了翻。
赵云澜在上任后第三件事，就是留给一众前来接应鬼官一个潇洒的背影，干脆利落地跳入了人间。
赵云澜在上任后第四件事... 哦，赵云澜还没从人间回来，鬼都不知道他回来之后会继续搞什么幺蛾子。
判官看着殿内堆积成山的公文，觉得自己近万年没用过的心肝脾肺肾都在疼。
冥界的任何人事都不能影响到人间，即使是冥王也不例外，这是赵云澜在离开前判官千叮咛万嘱咐地强调过的，所以他也就隐去了身形，降落在了一处医院门前。快步走进一间手术室，刚走到手术室门口，便看见一位小护士从门内出来，喊到：“生啦！”
赵云澜赶忙走进手术室，看见护士怀中抱着一坨紫色的猪肝状的“东西”。赵云澜凑了过去，在新生儿皱巴巴的、丑的像外星人的小脸上硬生生瞅出了沈巍的影子。
望着那一坨团子，赵云澜大脑里快被两条弹幕反反复复刷到黑屏：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沈巍从刚生下来就一直这么可爱吗快拿手机照下来留个纪念”
“这次终于没有再多个亲弟弟了”
来之前赵云澜已经在生死册上看过了沈巍的这一世。可能是黑袍使用生命引燃的爆炸伤及了他自己的魂魄，这一世的沈巍虽一生平安喜乐，但身体却一直不大好，这出生便是他人生中的第一劫。果然，在众人手忙脚乱一阵子后，沈巍许久才发出了第一嗓子咿呀哭声，虽然不如其他婴儿嘹亮，但也清晰可闻。
虽然已经哭过了，脸上的紫色也慢慢褪去，但为了保险起见，出生后的第一个晚上沈巍并没有和母亲一起睡，而是被安置进了婴儿保温箱，在专门的病房看护。赵云澜就趴在保温箱旁，把自己英俊深邃的五官在箱子上摊成了一张大饼。
赵云澜：
“沈巍？哎你这一世叫什么名字来着，刚刚忘记问了。”
“大美人儿？啧，现在叫你大美人儿有点奇怪。”
“小宝贝儿，你一岁的生日的时候，你出去玩儿要记得穿厚点儿，不然你得肺炎我岂不是得心疼死。”
“还有啊，三岁的时候，哎具体哪一天我不记得了，反正你就是离游乐园遇见的那个臭小孩儿远点儿，他老欺负你，等我找个机会帮你踹他。”
......
奇怪的是，明明是对着面前出生还没满二十四小时的孩子碎碎念，赵云澜的脑海中却听到了一个刻骨熟悉的声音，带着笑意和温柔回着：
“我在。”
“嗯。”
“你也是。”
“好。”
这样对话的氛围太过熟悉。曾经，每天赵云澜都会拖对地星和特调处那群牛鬼蛇神的无限怨念回到家里，和沈巍挤在客厅的沙发上分享他一天的见闻。大多数时候都是赵云澜的单口相声，沈巍只是靠着他，用心的听着，偶尔出声附和两句。这个时候，沈巍的脸会被客厅暖黄的灯光晕染出了一分烟火气，柔和且温暖。他们的亲吻大多也发生在这样的气氛中。
保温箱里的小小婴儿酣睡了一晚，赵云澜就趴在那里叨叨了一晚。
虽然赵云澜并不介意在人间多呆一会儿，事实上，如果可以，他非常不介意让自己长成沈巍的贴身背后灵。但再怎么色令智昏也有个限度，他被老冥王选中可不是因为他浑然天成的流氓偷窥狂特质。回到冥界，对着快堆及大殿房梁的公文，赵云澜第一次怀疑接替冥王是自己此生做过的最蠢的一个决定。
虽然冥界的时间流逝和人间的并不完全对等，但等赵云澜腰酸背痛手腿抽筋地从公文堆里爬出来的时候，人间已悠悠过去了十六年。赵云澜以“我在屋子里闷久了就容易抑郁我一抑郁就会想死我一死你们冥界不就又玩儿完吗所以我要休个短假“为理由，刨开身旁端着新一轮公文的鬼官，一颠儿一颠儿的蹦出了冥王殿。
判官看着赵云澜那头张扬乱发，从堂堂冥王身上看出了人间小孩放学后，背着书包跑出小学大门的欢脱感。
上一世昆仑遇见小鬼王的时候，沈巍恰好也是十六岁左右。只是经历了失去至亲之痛，又常年疲于战乱生死，小鬼王被命运硬生生打磨出一身少年老成和不苟言笑。所以，当赵云澜在学校教室里找到这一世的沈巍时，不禁发出了老妈子的感叹：“年轻人，就是要多笑笑多和大家一起玩儿才好嘛。”
此时应该正值课间休息，黑板上的英文板书还没来得及擦去。沈巍坐在座位上和同学聊着什么，眼睛笑得弯弯的。赵云澜从没见过这样的沈巍，觉得十分新奇，也就凑在一旁听着。
沈巍似乎在和同学讨论昨晚的篮球比赛，赵云澜不大听得懂，也就没去听内容，仔仔细细的琢磨着沈巍生动的表情。看起来沈巍对昨晚的比赛不甚满意，虽然不像另一人那么义愤填膺唾沫横飞，但也轻轻皱起了眉头认真的分析着，偶尔还会带上一点肢体动作来表达自己的情绪。两人热烈的讨论很快吸引了其他同样躁动的男孩儿，整个教室就这么凑了过来。
赵云澜看着自己身边重重叠叠围着沈巍的男孩们，笑了笑，转身准备离开。
大概是男生们的聒噪吵到了沈巍前排的女生，那女生转过身，飞快地塞了什么东西进沈巍的嘴里后又立马转了回去，扔来一个硬邦邦的词：“闭嘴。”沈巍叼着嘴里的棒棒糖，睁大眼睛、愣住了。因为体弱多病诸多忌口，沈巍并没有很多机会吃到这种甜甜的小玩意儿。感受到嘴里弥漫开来久违的味道，沈巍看了一眼手里的糖，对着那个女生笑了：“谢谢啦。”周围的男生们此时也反应了过来，起哄声瞬间在教室里沸腾开。少女十六岁的隐秘心事就在这样的声音中摇摇晃晃开出了一朵花。
看着沈巍欣喜的笑靥和女生涨红的脸庞，赵云澜觉得自己真的该走了。
在回冥界前，赵云澜绕去了学校小卖部，买了一只同样口味的棒棒糖，临走时不忘还细心的把钱塞进了钱箱里。
叼着嘴里的棒棒糖，赵云澜郁闷地想着：都过了这么多年了，这个牌子的糖就不能换个味道吗？
判官老远就看见赵云澜一脸满脸不爽地咬着一根棒棒糖，沿着忘川河边慢慢地踱了过来。还没走进，就看到赵云澜一脸苦大仇深地指着路旁的彼岸花海，说：“这些花能拔了吗？”
还没等判官琢磨出“冥王被彼岸花咬了”这件事可能性有多大，赵云澜理直气壮接着说：“我要用来种菜！”
判官觉得企图跟上赵云澜思路的自己可能才是被彼岸花咬了，噎了很久，艰难的从嘴里蹦出一句话：“冥界气候阴寒，恐怕不适合人间的植物生长。”赵云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大手一挥总结到：“那就种白菜吧。”
判官努力了很久才控制住自己没有腿一软又跪下去，走远了的赵云澜又轻飘飘的扔来一句话：
“我还要一只狗，最好蠢点儿的那种，哈士奇我看就很不错。”
判官成功的没有跪下去，他一屁股坐进了彼岸花海。
沈巍和那个小女生最后也没有修成正果。青春期的小小暧昧终结在了女孩一句控诉：“你根本不喜欢我！你就只是喜欢我给你的棒棒糖！”留下这句话后，女孩愤怒地跑远了，留下沈巍支着被尴尬涨得通红的脸，杵在原地。
隔着镜子欣赏完这一出剧的赵云澜笑到忘形，一不留神，从椅子上滚下了大殿。
这枚镜子是判官专门用忘川河底石为赵云澜打造的，可以透过镜子看到人间发生的种种，用处不言而喻。无事献殷勤，这镜子实际上用来“收买”了赵云澜，让他放弃了养一只蠢狗这种荒唐的想法的。
不过，养狗虽然被废止了，菜还是依旧要种的。以至于后来，当灵魂在踏上黄泉路时，都会不自觉地对着绚烂至极的彼岸花海中一块整齐排列、长势喜人的大白菜田，默默地反省自己这一生。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TBC